定妆、画眉、涂唇、梳扎……
柚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嘴角不由得翘起一弯笑,她小心翼翼地修整着发饰,让她的大头显得小了些。着装完毕,柚恩静静地坐在木凳上,不敢去看米诺。她知道,米诺的眼睛里正在喷火,她能感觉到周身被灼伤时的隐痛。
米诺是学校音乐剧系里红透半边天的台柱子。
(资料图)
柚恩是剧团中名不见经传的配角。米诺脸上的嗔、喜、笑、怒、伤感、娇羞,诠释着世间凡尘女子的烟火风情。任何女人似乎都能从她那里找到自己的一生。
所以,米诺有了架子,是主角的架子。每次上台,都需要剧团里的几个头面人物去请。要一请、二请,直到三请,米诺才笑着说:“哎呀,杜老师您怎么也来啦?让大史知会一声就行了。都一剧团的,哪来的这些说道儿!”
“小安你客气了,咱们的小剧团能少得了你吗?今后全指着你带着大家参加白金杯呢。”
米诺嘴角便噙着淡淡的笑,摇摆着腰身出了门。
青衣,剧中主角所饰演,霓裳羽衣、气质如兰。
柚恩喜欢青衣。青衣在舞台上水袖飞扬时的飘忽和眼眸流转时的风情让柚恩着迷。柚恩看青衣,就像看自己。
而今天,她只是被临时抓来救场的。
老样子,请了米诺三次。米诺托着腮,只是说嗓子疼了,开不得口,今儿是唱不了。
头面人物中的天炁老师便急得跳了脚。他是戏剧院退休下来的,主要负责舞蹈、舞台美术、剧本等。见米诺不愿上台,厉声道:“八方来客,一方凡人,七方鬼神。一旦定下了就不能歇!一会就要开始了你跟我说你不上了?没有主角儿的戏是让谁看的?何况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:腊月三一!”
因为寒假的关系校内部分师生已经回家了,但因为这一次活动的名气之大,学校里还是热热闹闹的。腊月三十一的跨年活动,却不想米诺会撂挑子,把天炁急得长痘痘。急归急,这剧还得演,别的角儿都收拾妥当了,断不能临场再改。天炁思忖良久,心里便有了谱儿。
柚恩!
米诺和柚恩是同班同学,一个主角一个配角。虽然经常一起参加演出,但这却是她们第一次同台合作。
米诺在省剧团学过一段时间,无论是外貌、舞姿,还是嗓音,都是专业水准,能自然地演绎出青衣的一腔心事。柚恩是山野里长出来的花儿,没有在省剧团里熏陶过,却有着一副天生的好嗓子,唱起来低回婉转、清冷纯净,别有一番风韵。但是亏就亏在了性格上,柚恩自是多了一份山野间的寒气,远不如性格活泼开朗的米诺。所以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,都自然而然地成了米诺的专属角色。
天炁找到了柚恩,柚恩点头。柚恩不想让天炁为难,天炁眉头紧锁着的疙瘩让柚恩的心也揪在了一起。
揪在一起的心会疼。看着天炁的背影,柚恩轻轻地叹了口气。天炁的眼睛里没有自己,这是剧组里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,柚恩也知道,但是柚恩的心还是会疼。
柚恩出门的时候,外面下起了雪,雪花很大,把夜晚的校园罩上了一层白色的纱衣。
谁也没有想到,米诺会突然闯进来。
安米诺面无表情,只是在门口静静地站着,看着姜柚恩。
外面的雪花依然在飘,两扇门在她身后尴尬地一张一合,挑衅似的吞吐着寒气。
夜色中,柚恩跟在米诺身后,向剧院走去,路边灯光明明暗暗地在她的脸上滑过。
定妆、画眉、涂唇、梳扎……
旋即,另一个青衣装扮的人稳坐在妆台前,如冰如雪,凛然不可侵犯。
天炁挠了挠头,看了看米诺,张了张嘴,什么话也没说出来;又看了看柚恩,还是挠了挠头,什么话也没说出来。
外面的雪下得越发大了起来,老师、同学们慢慢挤满礼堂。在主持人的开场白结束后,演出开始。
音乐响起,响彻整个礼堂。
礼堂瞬间变得热闹起来,喝彩声和丝弦声挤满了空荡荡的礼堂。舞台顶部的制雪机开始工作,雪花飞舞,和台上穿红着绿的剧服相衬,竟然有着说不清的魅惑。
两个“青衣”从左右幕侧飘然而出,青衫鼓荡,水袖飘忽,一个云手,一个盘腕,随着音乐声起,咿咿呀呀地唱起来。
大史把调儿调得高,米诺使足了劲头儿,柚恩也毫不示弱。两个青衣的唱音势如裂帛,穿透飘舞着的雪花,穿透莽莽的群山,绵延不绝。
不知在什么时候,米诺从柚恩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,另一个自己。娇俏的兰花指,妩丽的面庞,水袖轻颤,眼波流转,亦真亦幻,是她的形,也是她的魂,风情万种。米诺的心颤了一下。
聚光灯打在她们身上,衣衫染的金黄,绚丽夺目。
米诺的声音愈发清脆高亢,柚恩的声音低回婉转,掺杂在一起,竟然有着意想不到的和谐。那和谐让金凤的心又颤了一下,竟觉得自己和自己的戏都与以往有了不同,进入了,全新境界……
天炁眼里飘进了雪。
他站在幕后,转头望了望台下,低下头,雪花从眼里流出来,变成点点晶莹,如琉珠般,落在心间。
台下早已静谧无声,观众们看向同一处,痴痴地,望着。
台上依然是水袖飞扬,在漫天飞雪中如三月杨花袭人面。
那轻轻滑落的,是你的泪,还是我的泪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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